三十重聚，青之傳奇

文、相片：劉懿琪（78恭）

北一女高三畢業生，都會選一個主題，做為該屆的畢業標語。我們78級這屆是「青之傳奇」。「傳奇」意味著不同於平凡、不循規蹈矩、不按部就班。因之，我特別喜歡這四個字，恰恰代表了年少輕狂的我們。

「人不痴狂枉年少！」

高中時，我由衷欣賞這句話，常用它來自我安慰與解嘲。想當年成為小綠綠的一份子，我在心裡默默發願，我要好好過這精彩美好的三年，讓世人瞧瞧咱們小綠綠不是只會啃書的書呆子。

同學們，請原諒我這麼說，那是沒念過北一女的對北一女的刻板印象呀！後來我才發現是不優秀的我才需要這麼努力的過日子，同學們根本個個會讀書，也是多才多藝的才女！那時候，下課發懶時，我總喜歡趴在桌上偷偷地細看同學們的臉，真心覺得每一位都好有特色，不一定容貌出眾，但很有自己獨特的迷人韻味。

她，文采飛揚；她，辯才無礙；她，畫畫精巧；她，舞姿曼妙；她，吹得一手優美長笛；她，笙吹得響徹雲霄；她，歌聲婉轉動人；她，跑得比風還快；她，是跆拳高手，腿踢得比天還高……

這，就是我的同窗們！

而我，高一入學後，根本沒安心要好好讀書，一口氣加入了國劇、舞蹈、戲劇社；也被體育老師選入體操隊。覺得自己的美麗人生正要開始，這些都是我從小渴望的夢想，卻因為國中三年填壓式的升學主義及老師高壓的管教方式，而被迫擱淺。

沒想到進了北一女，除了正課以外，竟然有這麼多元的社團，校方也非常支持鼓勵。後來高二那年舞蹈社還代表學校在雙十節國慶晚會表演現代舞「活潑的台北」，這是向來只有樂儀隊的場子，竟然破天荒地由我們舞蹈社取代！相信在漫長的校史裡，真的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吧!（但是很可惜，因為嚴格的維安管制，晚會禁止攜帶相機，我們竟然沒有留下任何照片!）

當時因為練習需要常常進出訓導處請公假，而和訓導主任及訓育組長混得很熟。

高二我們恭班教室在光復樓和中正樓之間，一個很奇怪的邊陲角落，沒有後門，只有一個前門。每次要進出教室，懶得乖乖走到前門的我，就直接從側邊窗口跳進跳出。當然，我是用自以為優雅的舞蹈姿勢，旋出窗口的，保證穿裙子也不會粗魯穿幫。但夜路走多總有翻船的時候，有一次，從窗口跳出，腳方立地猛一抬頭，訓導主任正盯著我瞧，在我還沒來得及有任何反應時，沒想到丁亞雯丁主任竟然沒有訓斥我，只是一慣優雅微笑，溫柔地對我說：「女孩子，要優雅一點。」

一直很喜歡高中班導鄔嘉梅老師對待我們的態度，她說：我們就像她手中的風箏，她給予我們最大的自由，只有飛偏了，她才輕輕地拉拉手中的線，提醒我們小心喔！

高一升高二前必需確定自己的性向，依社會組或自然組分班。我仔細自我評估，我的文科只要肯背可以拿高分，國文作文也常被老師選為佳作；我很喜歡生物，化學應該也不難，但物理不行，數學更是要補考才能免除被留級的命運。

可是我很確定我以後要念生物系，因為四、五歲的我就有這種傾向--當時表姐送我一個非常漂亮且昂貴的舶來品洋娃娃，平躺著會閉眼睛、立起時會張開眼睛，我很好奇這麼栩栩如生的洋娃娃會流血嗎？於是我拿了一把剪刀，剪斷洋娃娃的手、腳⋯⋯喔，洋娃娃不會流血⋯⋯我當年的大發現。大我三歲的姐姐長大後告訴我，當時她嚇傻了，心想：「怎麼會有這麼暴力的小妹妹！」

班導看到我的選組志願表後，把我叫到辦公室關切，像慈母般循循善誘的她，說她很擔心我念理科會跟不上、會念得很辛苦，應該念文科會更游刃有餘、有更大的發揮⋯⋯我不領情很堅定地告訴她，我確定我的興趣在理科！

於是，我繼續留在她的班上。當然，如她所預期，後來那兩年，考試成績最後幾名都有我的名字。

因為兩年熱衷社團沒有認真讀書，高三想追上，格外吃力。大考小考又多，常常拿紅字或零蛋的滋味真的不好受，於是我開始藉故眼睛痛、肚子痛請假。不請假時又不能讓父母知道我沒上學，乾脆躲在學校圖書館唸書，遇到比較沒有壓力的科目才回到教室。

有一次即將平安溜進教室，不巧在走廊遇見教官，正心虛教官倘若問我怎麼常請假，該如何回答，沒想到她只是撥撥我的瀏海，滿臉笑容真誠心疼地說：「妳看妳瀏海這麼長，剪短一點，不要那麼愛美，才不會刺到眼睛，常常眼睛痛。」

這，就是我們的母校，充滿愛與尊重的第一女子高校！

78級的我們，身處的年代，也正是台灣歷史最傳奇的幾年。

高二那年政府宣佈解嚴，蔣經國總統辭世，統治台灣43年的蔣家時代正式走入歷史。高三那年在野黨街頭運動興起，總統府和學校周邊常常佈滿拒馬，在野黨人士在總統府前自焚。高三下學期除了緊張的大學聯考倒數，還有廣播電台隨時跟進大陸學運日益嚴峻的情勢，最終發生震驚全世界的六四天安門事件。

這，就是我們身處的小綠綠時代，與巍峨的總統府共同經歷驚風駭浪的三年！

三年一千多個日子，故事不是一下就可以說得完，有空真要來好好說說－

當年我們怎樣恣意揮灑自己的青春年華；怎樣在愚人節捉弄老師；國慶日如何和駐校的阿兵哥和平相處；校慶園遊會男校生來綠園朝聖的盛況；像銅像般的總統府憲兵與綠綠們是怎麼謎樣般的互動糾葛；而我如何在戒備森嚴的司法公園，和下班愛散步回官邸的李前總統撞個正著，嚇傻一票維安的便衣憲兵，還不會被當成刺客逮住⋯⋯

好多、好多美好的青春回憶，趁著還沒老人痴呆，真該來好好想想。

小高一恭天真爛漫的笑容和班導鄔嘉梅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