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復樓 - 我生命中最深刻烙印的地點

74恭 謝琇蓮

高三那年，同學們竭力地唸書、準備考試，各班黑板上都寫著離聯考倒數的日子。那天是民國74年3月19日，離聯考倒數103天。

對我家而言，那本是一個平常的日子：父親去上班，哥哥們在南部就學，一個姊姊上班，另一姊姊和我像尋常的日子一般上學。

因為考試臨近，即使天黑了，班上許多同學仍然在教室唸書。我聽到有人說：「謝琇蓮，外找。」我尋聲到教室後方，看見大姊一臉古怪，要我收拾書包跟她走。我聞到氣氛異常，不敢多問，回到座位收拾書包，但我感受到自己手在顫抖，心中有一種不祥。再次回到教室後方，和姊姊會合，她說：爸爸死了，我帶妳去看他。

我心中第一個想法是：車禍嗎？我爸爸被撞飛了嗎？被撞碎了嗎？第二個想法是：我都忙著準備考試，都沒有時間陪他！接下來，戲劇性地，我只知道嚎啕大哭，哭到彷彿撕心裂肺，哭到倒在光復樓的走樓上！

經過這經歷，才知道電視劇中演的：人會哭到暈倒，是真的！我不知道自己「放肆地大哭」哭了多久，只知道周邊許多人喊著我的名字，大姊也不斷地叫我，悠悠地回過神，光復樓走廊上一群人圍著我，我的視線是一圈的人，他們充滿關切地看著我。

父親是心肌梗塞突然過世。當天在工作中，他感到不適，因為員警有值班宿舍，他告知同事們去宿舍休息一下。中午時分，同事們察覺他沒有出來用餐，到宿舍找他，父親已經換上睡衣，在安然入睡中離開人世。

那是我生命中第一次面對死亡，那是我毫無防備、毫無預警地面對死亡；死亡的人是我當時認為像大山一樣可靠、對我疼愛、包容、各方面教導支持的父親。

看到父親的大體，我又崩潰地嚎啕大哭。

第二天，家人認為我即將聯考，許多待辦的事宜，也有母親和兄姐出面，我應該照常回到學校上課，準備考試。

到學校，我的心似乎在非常遙遠的地方，平常熟悉的教室、熟悉的課堂，都像蒙上了一層紗。英文老師劉菊枝老師知道我的事，她把我叫到教師辦公室，我隔著淚眼，看到她濕潤的眼眶。我記得她一直握著我的手，她的手的溫度，到如今都記得。在前一夜，我夢見父親來向我道別，我夢中最後的記憶，也是父親握著我的手，那雙父親的手的溫度，和劉老師的手溫度，似乎相同。

謝謝劉老師的安慰，我從來不曾和她提起這件往事。謝謝有她和其他許多師長同學的陪伴與安慰，使我當年沒有失常、照著實力考上大學，繼續後續的人生。她那雙有溫度的手，使我從遙遠處著陸，腳踏實地地過著考前每一天。

我的生命歷程，雖然在綠園留下一抹青澀；青春年華中，有大雨滂沱。卻也在青澀、大雨中，看到美麗的彩虹——那是生命存續的約定，那是對生命的讚嘆敬畏，以及生命中可以有許多美麗風景的感謝記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