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左豫文老師
66恭 黃安沙
左老師要結婚了!這真是天大的消息!
高二那年,消息靈通的同學發現左老師結婚地點在北一女校園及總統府附近的一家賓館,大家徵得現任導師孫俠情教官的同意,一窩蜂的跑去參加她的婚禮。
好不習慣平日素服,眼神嚴厲的左老師打扮成塗粉抹脂身披白紗的美麗新娘,成為一位溫文儒雅留美博士的準夫人,她要離我們而去,竟然有點依依不捨,她應該是永遠屬於我們的左老師呀!
我跟左豫文老師很有緣。
第一次見到左老師是在初中平班的國文課上…….
在西門國小老師們的鞭策下,我如願考進台北一女中,是省辦初中的最後一屆。
從嚴師敦促,模擬考緊張的小學進入北一女的初中,生活有了極大的轉變,我比較放鬆,不再為怕嚴厲而會體罰的老師讀書,反而高興在班上認識了許多各地來的精英同學,一起談天說地,一面學習各種課程。
雖然曾經是小學模擬考冠軍的我,居然初中第一學期名落十三,把自己都嚇壞了。班上人才濟濟,每位同學都有潛力,我不得不開始訓練並驅策自己如何念書,尤其是國文,因為我們有一位很特別的國文老師。
第一堂國文課走進來一位清麗脫俗,皮膚白皙,臉上未施脂粉,中長略卷的黑髮襯托著秀麗的臉龐,耳際邊帶著一朵白色毛線編織的小花,上著白襯衫,下著深藍窄裙,體態優雅的年輕老師,宛如一株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在清風中搖曳生姿,令人感動而生憐愛之心,
後來得知左老師在為她去世的父親服喪,也許也解釋了她的冷艷。
記得師大中文系學生來一女中見習時,就送到我們班上,大學生們都目不轉睛的町著左老師看,才不過二十歲出頭的左老師被看得臉都紅了。但做學生的我們卻對左老師心存敬畏之心,要责備我們時,她那明媚的雙眸,驟然一轉,瞪著我們看時,突然眼白多於黑,把我們都嚇壞了。
暫時撇開老師不談,北一女初中生活對我而言,像一首優雅的詩,好甜蜜!我們初中平班的教室,位在一個小池糖和福利社旁邊,我們常常可圍在池邊觀察蝌蚪變青蛙,青蛙卵變蝌蚪…. 等等的生態世界,非常有趣。
福利社賣有電影欣賞會的年卡,年費25塊錢。每個星期六的下午,大掃除和班會後,我常和好友凱棣在福利社買了愛吃的零嘴,直奔大禮堂去欣賞好來塢的名片如:蒙哥馬利克利夫特的”狂流春醒”,葛理葛來畢克的”太陽浴血記”等等。
當年我們初中平班是很有名的,在班長薛曉青的帶領下,生活多彩多姿,拜六下午的班會是我們最愛的。翻出一張黑白的照片,不知誰寫的劇本,許多同學上陣演出不同的角色,有印度美女,普里斯萊,諸葛窮酸….. 等角色,尚未發育的我也演了黃小弟一角。
應該是初二時,我們初中平班的教室從小池塘邊搬到了明德樓,左豫文也成了我們的導師,國文自然是我們學習極重要的項目。
不知是初二還是初三那年,校慶前夕,我們在明德樓做家事老師交代的一串一串的紫葡萄為了次日的展覽,做到天都黑了,才戰戰兢兢的下樓,趕回家。沒想到次日大力接賽,我們人才濟濟的初中平班竟拿冠軍。
初中畢業後,幸運的高中聯考我又考回綠園,並編到丙組。我們中獎了!恭班導師竟是左豫文老師,不知是喜是憂。喜的是和可愛的左老師重逢,憂的是上國文課時,當老師的玉指指向你時,你要馬上站起來背書。
當年住永和時,坐公車去上學,手上總是捧著一本國文書在死背。沒想到考大專聯考時,我雖然考到台大最後一個志願,國文卻考了最高分。
由於左老師的嚴厲,有些同學會對她有些意見。但我卻對她極其敬重。
有一回在班上她問:”離騷”是什麼意思?我馬上舉手回答是:遭遇憂患的意思。因我母親曾告訴過我。她課後告訴我說:湖南的文風很盛,妳是湖南人,希望妳以後能朝寫作方面發展。我很虧欠來美後,雖然畢業台大外文系,為了謀生,還是回到理工方面,當了藥劑師,只是偶爾寫寫散文而已。
從一女中畢業若干年後,我腦海中依然清楚記得左老師妙喻”萬綠叢中一點紅”:
在一個綠色的森林中,有一位全身着綠的美人,只有她的樱脣是紅的。
若干年後,偶讀宋朝書畫家宗徽宗舉辦繪畫高等考試出題:萬繰叢中一點紅-動人春色不須多,結果某人大筆一揮,名列第一。他畫的是:叢林中有一小樓,樓上有一憑窗美女,唇上有一點口紅。原來精通中文的左老師所言是有典故的。
出國多年,在異國为生活及家庭忙碌,像是斷了線的風箏。搬到南加州後,聽說我們敬愛的左豫文老師在前幾年因胰臟癌與世長辭,心裡有說不出的哀痛和懊惱。
特在北一女120 週年校慶寫此文來懷念我的恩師:左豫文老師。
安沙敬筆
10-31-23